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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代中国的宇宙论

时间:2020-11-16 23:05:55来源:作者:点击数:

《古代中国的宇宙论》

(日)浅野裕一 著

吴昊阳 译

江苏人民出版社

2020年6月

●唐山

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;地势坤,君子以厚德载物。”这句出自《周易·象传》的话,千载以来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,却少有人追问:“天”真的“行健”吗?“地”真的“势坤”吗?在我们的文化中,这种追问纯属“抬杠”“犯轴”,既无法证真,也无法证伪,取其善意即可。这种必要的“模糊”,已发展为一种处世技术。然而,日本学者浅野裕一不肯“模糊”,于是便有了这本《古代中国的宇宙论》。

孔子为什么不语怪力乱神

翻开先秦古籍,会惊讶地发现,其中很少提到宇宙论。

所谓宇宙论,是用来解释宇宙的本质、如何产生、怎样构成等问题的理论,几乎所有大型文明都会首先建立宇宙论。因无法实证,只能靠演绎逻辑,最终都会发展成独断论——虚拟出一个“上帝”,来弥补理论上的漏洞。

可在古代中国,除了《道德经》,其他文献对宇宙论兴趣甚少,连《庄子》中都较少涉及。谈到上天时,先哲多采用这样的方式:

浩浩昊天,不骏其德。

降丧饥馑,斩我四国。

昊天疾威,弗虑弗图。

意思是天意非恒定,用降灾来提醒人类,可周幽王竟敢不揣摩天意。在这个叙事中,我们会发现:昊天非人格神,无具体形象,只是一种神秘力量,它以曲折的方式表达出来,人类可以体察它,也可改变(通过祭祀、省刑、善政等)它。

换言之,宇宙不是被创造出来的,而是自然而生,宇宙各部分是有机整体,充分了解自己,便了解了宇宙,即“天人合一”。

在中原上古文化中,充斥着这种以人为本的执念。宇宙知识主要由三种人掌握:占星师、瞽、乐师。瞽即盲人,他们看不到外部世界,所以更了解内心。乐师需掌握音律,而音律背后蕴含着数学原理,很像天道。三者结合,遂成史。

在初期,巫史不分,他们面临同样困境:必须对“天道能影响人事”给出合理解释。

于是,“气”诞生了。在早期典籍中,“气”仅指水蒸气。水经蒸腾,实体会消失,且有霓虹现象,俨然天道正在运转。于是,“气”成了“天道”与“人事”的中介,被安插到一切事物中,乃至孟子也可以养“浩然之气”了。

有了“气”,中国古人不再需要建立一座神秘大厦来解释宇宙,孔子也免除了“语怪力乱神”的麻烦。

老子不是唯一关注宇宙论的先哲

既然如此,为什么老子还要纠结于宇宙论呢?为什么《道德经》还要说“无名,万物之母”呢?

长期以来,这是一个谜。随着考古学进步,大量先秦文献出土,如《十大经》《太一生水》《恒先》《道原经》等,呈现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:先哲们其实非常关注宇宙论,老子并不是唯一的。

比如《恒先》认为,世界在“恒”的阶段,本质除了“无”,还有“质”“静”“虚”,后三者不断膨胀,彼此混杂,推动世界进入了“惑”的阶段。而在“惑”的阶段,“气”出现了,“气”与“道”相背离,“道”求恒定,“气”求变化,“道”因“气”而坏。

再如《太一生水》,提出世界本源是“太一”,它产生了水,水和“太一”一起又产生了天地,天地生阴阳,阴阳生四时。

可见,古代中国至少存在三种宇宙观:“无名”派、“太一”派和“恒”派。它们的共同特点是,都出现在楚国附近。

春秋时,楚国属蛮夷,与中原文化“只重人本、忽视宇宙”不同,楚国先哲们掀起的“宇宙论思潮”冲击了中原文化,邹衍因此创造出五行理论:一方面,它有宇宙论;另一方面,人并未丧失主体性,只要方法得当,便可操纵宇宙。

邹衍是齐人,正在楚国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交界处,从先秦到汉朝,齐、燕多方士,应是两种不同文化激荡的产物。沿着学术发展的脉络,本书将一段模糊的历史,清晰地梳理出来。

“宇宙论思潮”为何没能补足短板

五行学说是一种综合理论,以中原文化为基准,融楚国文化为方法,从结果看,它延续了人本观,架空了宇宙论。综合后,昊天依然未被人格化,全部神圣感来自仪式,一旦仪式消解,人们便会陷入虚无主义。于是,只能不断强化仪式,而屋上架屋的后果是,人们对宇宙观越来越不感兴趣。

宇宙观被压抑,则自然哲学的形成也会被压抑。在古代西方,学术是从追问世界构成的基本元素开始,以探索本源为目的;在古代东方,学术则从尧舜之治开始,以传承文明为旨归。从前一进路切入,无尊无卑,共同寻找客观标准;从后一进路切入,必然有差序,想建功立业,必须依靠权力。

需要特别说明的是:楚国先哲们虽然掀起了“宇宙论思潮”,但他们并没将“无名”“太一”或“恒”视为人格神,体现出在他们内心深处,其实不关心宇宙的本质,他们提出宇宙观,是对文明提出警告,防止它走向堕落。在根本处,“宇宙论思潮”未能补足古代中原文化的短板。